少言

09

之后大概过了三天，初生的龙才学会睁眼。

他睁眼时叶修坐在窗边含着他的烟枪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懒散的眉眼在阳光里一挑，正好撞进小家伙冰海一般的眸子里。

“少烦醒了啊。”

叶修用带着些许烟味的手指去拨弄小家伙柔软的金发，然后顺着脸颊柔嫩的轮廓轻轻刮了刮。

小家伙什么都记得，一听叶修这么唤他小脸就皱了起来，然后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他还没有长牙，嘴里只有两颗尖尖的乳牙，一口含过去只让叶修觉得湿濡濡的一股软劲儿，偏他还甚是凶狠的用两颗小白牙抵在他手指上死命磨。

叶修提着他的翅膀把他拎起来扔回怀里，小家伙一点儿也不老实，扭头就对着叶修喷出一口小小的火焰。

叶修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那小小的火焰焦了睫毛，一回过神来小龙正扑腾着小翅膀往桌上飞。

叶修唇角一勾，琉璃烟枪在指尖挽了个花，“啪”就压着小龙的背把他按在桌上上。

“这么不乖，需要管教啊。”

小龙被烟枪不轻不重的压着，叶修力度控制的相当精准，既不会压坏这软绵绵的小东西，又不会让他给逃脱出去。

小家伙当然不理，依然扭来扭去的想挣开他，小翅膀在桌上扑腾得“啪啪”响。最后他突然回了头，又对着叶修喷出朵小小的火焰。

只是那朵焰恰好落进烟枪里燃了那颗烟草，叶修一愣，把烟枪换个方向轻轻敲小家伙的头。

“看来以后用不上打火石了。”

小龙不太懂得叶修在说什么，只是见他在笑又被烟枪敲得恼怒，便依然皱着脸。他大概终于等到叶修和他的烟枪放过了他，爬起来想再喷一口火烧他，嘴一张却只吐出来一口白烟。

小家伙立即就傻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握着小拳头又吐了一次，这次连白烟都没了。

叶修在一旁看他折腾，伸手过去揉了揉他：“你还小，别急。”

小龙抬起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瞧他，叶修把他抱过来用手肘撑着他的小屁股。

他似乎是想起来之前他破壳时铺满天际的金芒，而这个小小软软的幼龙终有一天会成长得足够强大，回到那片金色中。

叶修垂着眼睫看着他，突然吐出两个字来：

“少天。”

小龙疑惑地看着他，叶修握着他的手在那小小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将那两个字写了一遍。

“少天，你的名字。”

小龙似乎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张开嘴，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

“少…天。”

叶修把他抱起来，把他的小手抵到自己的胸膛上。

“叶修。”

“叶…修…”

小家伙的声音嫩嫩的一股奶味儿，软得能溢出水来。叶修拨开他的额发，低头吻在他的额头上。

小龙站在叶修的掌心，张开小手踮起脚去环他的脖子，用尚未学会亲吻的唇碰了碰他的脸颊。

叶修轻笑了一声，用烟枪敲了敲小家伙的头。

“这个不用跟着学。”


10

叶修是用鱼喂他的。

还是那条小溪，他带着小家伙过去的时候他不愿让他抱，只用小手拽着他的裤腿一摇一晃的跟着他撵，屁股上拖着条尾巴，一走路就跟着直晃。

春末鱼虾更肥，叶修会挑最嫩的那块肉扯下来喂给等在一边的小龙，让那小家伙抱着块比脸还大的肉坐在一边儿啃。

他长得飞快，从手掌大小长到了叶修小腿那么高。一块肉是远远不够的，他吃完就会往叶修怀里钻，然后看着叶修撕下一片鱼肉他就说：“叶修吃。”

接下来他会等着叶修吃完，然后在他又撕下一片鱼肉后说：“少天吃！”

叶修通常不允许他吃得过饱，但是小家伙太烦人，不给他他就会一直在一旁叫唤：

“少天少天少天，少天吃！”

叶修后悔死了，教他说话做什么。


无论什么物种的幼崽都是相当具有冒险精神及好奇心的，而这种好奇心和冒险精神几乎在小家伙少天身上得到充分诠释。

他是个相当厉害的小破坏分子，经常会因为追赶自己的尾巴踏坏整片草坪。他连走都走不稳却偏要跑，被树枝绊倒会生气，一口火焰喷出来能把树根烧焦。

叶修通常对他是放任的，他会叼着烟枪躺在草地或极高的树枝上看小家伙折腾，等到他累到睡着就过去把他捞怀里抱回去。

小龙似乎迷恋上这种自己藏起来等叶修来找的游戏，他会在叶修找地方窝下来后拼命往远处跑，小翅膀和头发一起抖，然后在跑出很远后停下来回头看。

但这次他跑得实在太远。

他熟悉的地方都带着叶修身上萦绕不散的烟草气息，但这里没有，甚至连每棵树每根草他都不认识它们。

小家伙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抱着尾巴缩起翅膀把自己团起来。

他稚嫩而未明事理的小小胸膛里，大概第一次感受到离开亲近之人的恐惧。

他把自己团了一会儿，尖尖的耳朵转了转，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扇动羽翼的声音。叶修告诉过他，遇到那些危险的大鸟不要犹豫，要转身就跑。

小家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跑。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扬起巨大的风。小龙却被脚下的根茎一绊摔倒，他回过头时原本湛蓝的眸色被笼罩在了那羽翼形成的黑色的阴影里变成深海的颜色。

他只愣了愣，然后伸过手，紧紧抱住了那人。

叶修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叶修猜是自己把他吓坏了。

他抱着他直起腰，他们身处一座山峰，往下看能看到这片大地连绵无绝的海岸线。

而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座山，每一湖水，每一片海，都融在叶修身体里。而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片草，都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此处疆土万里，皆是他的领地。

而他却只是合拢自己铺天盖地的翼，紧紧裹住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你藏得再深，我也能找到你。”

他伸手去捏他的鼻尖，

“回家了。”

他印在龙域上的每一个脚步，都仿佛踏在他的胸膛上。




Tbc.
他仍是王。